律师解读“自己拍的照片被告侵权”，视觉中国是怎么把维权做成一门生意的？

律师解读“自己拍的照片被告侵权”，视觉中国是怎么把维权做成一门生意的？

8月15日，上游新闻（报料邮箱baoliaosy@163.com）曾以“自己拍的照片被告‘侵权’？重庆摄影师遭‘视觉中国’索赔8万元”为题，报道了重庆知名星空摄影师戴建峰自己拍摄、发布的173张星空图竟然被视觉中国称侵权，要求赔偿8万多元的事件。

重庆知名星空摄影师戴建峰被视觉中国索赔8万多元。图片来源/微博截图

事后视觉中国在其官方微博回应称是误会，其图片来源是多次授权。8月16日，戴建峰驳斥了视觉中国的说法，并称：“我已与Stocktrek进行核实，Stocktrek明确告知我：视觉中国无权销售我的作品，也没有我作品的任何版权。Getty也无权将我的作品再次转授。”就本次事件，上游新闻记者进行了追踪和调查。

律师称图片作者侵权可能性不大

按照视觉中国的解释，该图片社取得戴建峰相关图片的授权是多次授权：戴建峰曾授权给图片库Stocktrek Images，Stocktrek Images授权给Getty Images，视觉中国通过Getty Images获得授权。

这样的多次授权是否合法？记者就此事件采访了经常处理知识产权案件的北京恒都(上海)律师事务所的郑龙飞律师，他认为：“据我所知视觉中国在图片领域维权的案例非常多，以视觉中国体系为原告的侵权案件非常的多，这属于知识产权案件中很常见的批量维权，可能视觉中国维权时识别不足，将原作者也列为了侵权方。”

为了解视觉中国的批量维权数量，上游新闻记者在中国裁判文书网以“视觉中国”为关键词进行了搜索，发现涉及的裁判文书有3345篇；搜索视觉中国常用于维权的两大公司——“华盖创意”得到6284篇裁判文书，“汉华易美（天津）”更是多达8031篇裁判文书。被控图片侵权的企业全国各地都有：北京、上海、重庆、广东、黑龙江、山东、湖北、福建……

视觉中国回应。图片来源/微博截图

具体到戴建峰的授权问题，郑龙飞认为：“这个案件比较复杂，首先需要了解戴老师（戴建峰）与欧洲图片社Stocktrek Images的具体合同，看是签订的哪种授权，是著作权转让还是著作权许可。著作权转让授权简单来说就是图片社买断图片作者的著作权，作者只有署名权，不再具有其他权利。著作权许可则是图片作者授权给图片社，图片社可以在法律规定的方式、时期、范围内商业性地利用其作品；同时图片社还可以根据协议，进行再许可。从双方回应来看，应该是涉及著作权许可的范畴。”

谈到著作权许可，郑龙飞表示有三种形式：“著作权许可有普通许可、排他许可、独占许可三种方式，普通许可就是图片可以一稿多投，多个图片社授权；排他许可通常理解就是作者本人与被授权人均可授权使用图片；独占许可就是一旦上传，你的图片自己都不能使用，只能图片社使用。一般大型图片社与图片作者都会签订独占许可，不过图片作者进行非商用的身份性宣传是许可的。如果戴老师真如他所说，只是在自己个人的微信公众号使用了图片，侵权可能性不大。”

涉及到图片多次授权的问题，郑龙飞分析：“如果是独占许可，图片社取得授权之后，是可以再授权的，这种图片再授权在商业上很常见，只要图片作者与图片社签订的合同没有明确禁止，图片社不需图片作者同意，就可以进行授权，所以我建议戴老师可以请专业的知识产权律师进行咨询梳理，确认是否可以向视觉中国进行维权。”

视觉中国离谱维权有前科

原作者被视觉中国索赔8万多元，这样的离谱操作不是今年才出现的，早在2018年4月，煎蛋网就曾收到视觉中国的“索赔”邮件，因其翻译的外网文章部分配图来源于国外图片社Getty Images，视觉中国是Getty Images的中国代理公司，因此要求赔偿25万元。

中国裁判文书网显示：视觉中国及其子公司有大量裁判文书。图片来源/中国裁判文书网

煎蛋网创始人Sein将此事曝光后，引发了网络热议，据长江商报报道：2018年9月，深交所对视觉中国发布一则问询函显示，当时因视觉中国与煎蛋网纠纷案件，深交所要求其说明与煎蛋网签署正版图片授权合作协议中的销售价格是否与市场价格明显偏离等问题。在对深交所回复中，视觉中国坦言：“作为行业标杆，公司一贯本着促成有内容需求的‘侵权方’成为长期的‘正版协议客户’的原则，而不是靠诉讼获得高额赔偿。”视觉中国对深交所的回复，引发了外界对视觉中国“维权式营销”的质疑。

这种质疑声在2019年4月被推上了顶峰：2019年4月10日，“事件视界望远镜（英文名：Event Horizon Telescope，简称：EHT）”发布了他们首次拍到的黑洞照片，没想到视觉中国很快将这张黑洞照片打上了版权标签并进行收费。可黑洞图片的原版权方欧洲南方天文台在采访中表示只要标明来源即可，无需付费。

此事经媒体报道后迅速发酵，2019年4月11日，共青团中央通过微博对视觉中国将中国国旗和国徽图片打上了版权标签收费的行为提出质疑：“国旗、国徽的版权也是贵公司的？”

中国裁判文书网显示：视觉中国及其子公司有大量裁判文书。图片来源/中国裁判文书网

央视网等中央媒体转发了共青团中央的质疑后，事件引发相关部门关注：2019年4月11日晚，天津网信办约谈网站负责人，责令该网站立即停止违法违规行为，全面彻底整改。4月12日凌晨，视觉中国表示：公司已采取措施对不合规图片全部下线处理，并根据相关法律法规自愿关闭网站开展整改。

央视曾痛批维权式营销

对于视觉中国“维权式营销”的恶劣模式，央视也曾进行了痛批，上游新闻记者查到：2019年4月13日，央视网就曾发表了评论《严惩视觉中国 切掉知识产权市场的毒瘤》，评论中央视评论员对视觉中国“把法务做成销售”的行为进行了批评，还将视觉中国的行为比作了版权交易的吸血毒瘤。

2019年央视曾痛批视觉中国的“维权式营销”模式。图片来源/视频截图

4月18日，视觉中国官方微博就“黑洞事件”公开道歉：“4月11日以来，针对视觉中国平台提供的‘黑洞’图片引发的公众质疑和讨论，我司高度重视，主动暂停平台运营，积极开展自查和整改。经过深刻反省，我们认识到自身企业社会责任意识薄弱，在产品服务和版权保护工作中存在着突出的管理问题，对行业风气造成了不良影响。为此，我们向各方诚挚道歉。”事后，天津网信办对视觉中国开出罚单：视觉中国子公司汉华易美（天津）被行政处罚30万元。

2个月来，视觉中国市值蒸发了约46亿元。图片来源/同花顺iFinD数据

有趣的是视觉中国上次“黑洞事件”爆发后，在2019年4月12日股价跌停，市值一夜蒸发近20亿元；这次曝出找原作者索赔的事件，视觉中国今天（2023年8月16日）以16.93元/股低开（昨日收盘价17.27元/股），盘中10点27分探底至16.55元/股后缓慢爬升，跌幅一度收窄。值得注意的点，据同花顺iFinD数据显示，视觉中国从6月16日股价摸高24.73元/股后跌跌不休，截至今天午盘，股价已下跌了29.56%。其流通市值从6月16日的158亿元，下跌到今日午间收盘的112亿元。这意味着，视觉中国在最近42个交易日，流通市值蒸发了约46亿元。

上游新闻记者 赵映骥 实习生 刘云飞

编辑：徐远哲

责编：李洋 官毅

审核：冯飞